□本报记者 金 鹂

12月4日晚6点多钟，一辆面包车停在陈省身灵堂的门口，车上下来一个面色苍白的老人，在两个年轻人的帮助下，她把一个花圈送到了陈省身先生的灵前，“这个花圈一定要放到前面，离陈先生近一点，这是他的一个交往了70多年的老朋友送的!”她向工作人员要求到。原来这位慈祥的老人是沈琴婉女士，她此次专门代表她年近96岁高龄的婆婆陈 前来吊唁陈省身先生。

陈省身与陈 的先生吴大任曾是南开大学的同班同学，后来又先后在清华大学、汉堡大学同学，七十多年的风风雨雨让两家人建立了深厚的友情。由于陈 大陈省身两岁半，两人经常以姐弟相称。“从1978年陈先生经常回国开始，他就经常来我家，和我公公婆婆聊天，探讨问题。2000年陈先生在南开定居后，关系就更加密切了。”沈女士说。

2002年夏天，沈琴婉女士应陈省身先生之邀，开始做他的秘书，同时她还是信息学院的计算机教授。正是这个机会，让她有更多的机会了解到陈省身做人、做学问的伟大人格。

“以前陈先生总是跟我公公说要叶落归根，为中国数学做贡献，他是这么说的，也是这么做的。”沈女士说，“我想陈先生的去世主要就是由于他最近劳累过度，这半年来陈先生的工作安排得太满了!本来他的身体很好……”

陈省身在去世前的几个月可以说是马不停蹄地参加各种学术会议：8月份在南开参加了一个学术会；9月1日～3日，去清华大学做演讲；9月5日又到香港去领邵逸夫奖。9月12号本来还要去南京，硬被沈琴婉拦了下来，推到了10月。10月中旬从南京回来后还一直在做事，而且还在坚持思考S6难题和庞家来猜想。前几天，他还和葛墨林院士一起探讨《数学之美》一书的事情。他把自己当成年轻人，完全忘记了自己93岁的高龄。

“陈先生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爱才，他太爱才了!”沈琴婉女士向记者表示，陈省身对年轻人情有独钟，经常亲自看年轻人的论文，觉得有价值，就特别关心。他希望年轻人能够留在国内为国家做贡献，但他也认为年轻人一两年就应该出一次国去看看外面的发展，所以他把邵逸夫奖金捐给伯克利、普林斯顿、巴黎的数学研究院，都是为了让对方与南开建立一个良好的关系，这样我们的人才就能够到那边去开阔眼界。他还曾给数学所出国留学的学生每人2000美金。他说想让他们在国外的生活好一点，这样可以集中精神搞研究。

“他对别人总是那么的慷慨，可是他自己却很俭朴。宁园的装修还是80年代的风格，学校曾经想要给他重新装修，被他拒绝了，他用的书架还是五六十年代的老书架，西服挂在柜子里被咬了好几个洞，在我们的要求下才去买了一件中档的，让他再买一双皮鞋就坚决不肯了，并且说，‘我平时都穿布鞋，就穿一次，为什么还要买皮鞋？去香港可以找女婿借，如果不合脚，香港还有那么多熟人。’”

陈省身在宁园的日子可以说每天都在工作，他总是喜欢坐在沙发上，周围堆满了厚厚的书和草稿。为了帮助他放松一下，每天下午4点钟，沈琴婉都会到宁园陪他聊会天，帮他收发一些信件。这段时间，总是沈琴婉每天最愉快的时间。“他关心很多事情，从世界大事到历史、文学等，知识面特别广，人又开朗、健谈。陈先生总是把自己写的东西拿给我看，并问我，‘琴婉，你看行不行？能不能及格？’很平易近人，一点架子都没有。有时候我帮他收邮件，他还问我，‘琴婉，以后能不能我自己来呢？’他这么大的年龄，还想学习计算机。其实，他什么荣誉都拿到了，完全可以颐养天年，可他自己却从来不满足。”

为了不让老人工作得太累，应陈省身家人的要求，沈琴婉每天晚上要陪他看一集电视连续剧。他特别爱看武侠片，对金庸的小说尤其有兴趣，沈琴婉不明白的时候陈省身还会给她讲故事情节。此外，他还喜欢看《红楼梦》、《三国》、《大宅门》、《康熙王朝》等历史剧。

“陈先生对别人从来都很宽厚，总是替别人着想，就连让我来做他的秘书也是替我考虑，怕我的授课量太大，身体受不了。”“他总对我说，琴婉，谢谢你给我做这么多工作，其实是我很感谢他，这样的一个数学大师，那么平和亲切，还很关心别人。”

“前几天，陈先生专门给我和婆婆送来两条远红外线棉被，怕我们的平房太冷了。在他住院前，还让人专门给我婆婆送来一个蛋糕，问他为什么要送蛋糕，他说好久没有请婆婆吃饭了，她喜欢吃蛋糕，就给她买个蛋糕吃。还对我说，‘你在这里吃，吃完还可以回去吃。’脸上带着小孩子一样的微笑。”沈琴婉想起这些细小的往事，脸上也不禁挂上了笑容。

“陈先生一生淡泊名利，他总觉得人不应该去追求那些东西，只要你自己认真地研究好数学，就是给人类做的最大的贡献。对于自己的成就，他从来都没有满足过。他觉得，数学就是他的生命。陈省身前不久给嘉兴学院题词，‘方正为人，勤奋治学’，这正是他真实的写照。

“他把南开数学所当成自己的孩子，最大的心愿是能够看着自己的这个孩子逐渐的壮大。

“我想，他的去世留下了一个遗憾：数学中心建成后他没能亲自看看，不能参加明年八月数学中心落成后召开的学术研讨会了……”